多则上亿,少则百万的巨额存款,从银行里消失了。 杭州联合银行42名储户的9500多万元被盗案,经数日发酵,线索越来越多,伴随而来的疑问也越来越多(本报曾经报道1月20日《杭州联合银行内鬼牵出9505万元被窃大案》,1月21日《银行内鬼祝某和主犯邱某两个女子如何导演惊天大案》)。 义乌方先生看了钱报报道后,打来电话:“我存在某银行天台支行的330万元也没了,也是转到主犯邱某,也就是邱爱玉的账上,估计我的存款也是在数次密码输入中被银行转账而走的。” 类似电话还有。义乌商贸城刘先生说:“我有250万,存入某银行宁波奉化城东支行,也没了。我们商贸城里有十来个人都存那里,最多的一个没了1000万元。这些存款的转账去向也指向邱爱玉。” 更可怕的是,南京储户王炎在江苏的两个银行消失的存款达1.01亿元,其中6100万元被转入邱爱玉账户。据银行透露,在江苏受害储户不止他一人(《南方周末》2014年12月25日报道)。 这些案件的共同点是:这些储户的钱最后大部分都转账至邱爱玉账户,而他们都不认识邱爱玉;这些银行都有“内鬼”;这些储户都拿到了10-15%的高额贴息。 有法律和金融界人士说,这些案子不过是银行与金融掮客非法勾结造成的储户损失案件的冰山一角。 独自进银行取号存钱,随机选择柜台,可330万还是消失了 义乌方先生是生意人,他是看了钱江晚报1月20日第一篇有关杭州联合银行报道后就打电话来的。 2013年过完年,方先生听朋友说,有人在替银行拉存款,贴息高达15%。类似的事情方先生曾做过,的确拿到了比银行高四五个点的贴息,所以这一次当他问清楚,确实是存到银行的,即放心筹款。 方先生经朋友介绍联系了中间人,对方也是义乌人,双方用本地话一番交流下来,方先生更感放心。 2013年3月8日,方先生跟中间人一起赶到某银行天台支行。 做生意多年,方先生还是谨慎的。 所以这也是这件事让我们更觉可怕的地方,不像杭州联合银行,所有存款人都由中间人带领,直接跟银行负责人祝某接洽。方先生跟我们大多数办银行业务一样:到银行取号、等待,也就是说接待他的柜员是随机的。而且全程方先生独自办理,中间人不在身边,甚至不在银行,而是在外面的一个饭店等他。 方先生办好银行卡,没有开通网银,然后打电话给在义乌的老婆,330万元可以打进来了。 当天中午,方先生跟中间人一起吃饭,吃完饭接到老婆电话,说钱已经打过去了。中间人说:“去柜台上拉个流水单据证明资金到位,15%的贴息我就可以马上打给你了。” 方先生照办,这时大约为下午1:30,流水单据显示330万元已到位。当天方先生拿到了15%的利息。 当时存款期限为一年,所以直到2014年3月8日,方先生才发现存款消失,而在与这家银行的交涉中,他得知,自己的330万元是在存入当天下午1:43被转账的。同时,转账单签名是别人签了他的名字。 那么,方先生的钱去了哪里? 也进了邱爱玉的账户。在这家银行,存款消失,进入邱爱玉账户的不止方先生一人,不过有人的存款后来被邱爱玉还上了。 目前天台的该银行内部亦有嫌疑人被锁定,是个年纪蛮大的信贷员。警方在进一步调查证据。至于方先生存钱时随机选择柜台—难道嫌疑人搞定了所有柜员?目前尚不清楚。 这边银行方面以案子已经交由警方处理,表示暂时无法归还方先生的存款。方先生请了律师,将银行起诉至天台法院,原定于2月4日开庭。但是,在2月2日晚上,律师接到法院电话,案子涉及刑事不开庭了。律师觉得很难理解:“我们告的是储蓄合同纠纷,是方先生与银行之间的储蓄关系呀。” 很多摊位收到银行揽存小广告,消失的钱都去了邱爱玉的账户 类似遭遇的还有刘先生。 刘先生在义乌商贸城有摊位,2013年11月,有人派发银行揽存小广告,几乎每个摊位一张,“名片大小,上面写着银行揽存,贴息3-5%”,刘先生说,年底银行资金紧张通过各种渠道揽存,多年来都是这样,他们也都非常清楚。 刘先生打过电话去,对方说,钱是存到某银行(和天台那家不是同一家)宁波奉化城东支行,对方说,如果存款多的话,最高可以争取到10%的贴息。 2013年11月18日,刘先生跟中间人一起来到奉化。整个存款过程都由刘先生独自办理,刘先生只办了一张存折,当看到存折上显示250万元存入后,当天刘先生就从中间人处拿到了25万元。 当时中间人只是要求存活期,存满一年。一年后,2014年11月18日,刘先生账户里250万元不翼而飞,只剩下几元钱的余额。而至此,去银行打印存折流水单据,也只有一年前的250万元存入记录,而没有支出记录。 刘先生说,当时他们义乌商贸城有好几个老板都按照小广告上的联系方式将钱存入这家银行,他算少的,有存600万元,最高似乎有存1000万元的,现在钱都没有了。 这些钱的去向依旧以邱爱玉账户为主。银行方面的答复亦是,已报警。 江苏还有金额上亿的受害者,行长、业务经理都是内鬼 在杭州联合银行9500万元存款消失曝光之前,在江苏也发生过类似事件:储户王炎1.01亿元存款消失,当时《南方周末》已经有报道。 直到江苏案件中显示大额存款也是进入邱爱玉的账户,我们才将这几起案件串联起来。 根据《南方周末》报道,南京储户王炎在2013年6月、7月和2014年1月,分三次在某银行(另外一家四大行之一)的苏州相城支行和昆山蓬朗支行柜面开户存入2500万、3600万和4000万,共计1.01亿元。待到2014年7月,王炎发现银行卡内的亿元存款只剩不到100元。 还有两位储户,杨某于2014年2月22日存入某银行蓬朗支行200万元,29分钟后,钱被转走;同样29分钟后,马某存到该支行的500万元也被转走。 王炎存入相城支行的6100万元被转入名叫邱爱玉的个人账户。 至于有多少储户有类似遭遇,某银行苏州分行工作人员承认,“可能不止这三位”。 2014年12月5日,某银行苏州分行发布,“苏州分行原员工陈华、周恩祥已被警方控制”,二人被控制的罪名为“涉嫌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被控制前,周恩祥的身份为某银行昆山市蓬朗支行行长,陈华为相城支行负责审核的业务经理。
卷入储户存款消失,而存款最终进入邱爱玉账户系列案件的,还有某银行衢州江山虎山分理处。 钱江晚报记者整理发现,无论商业银行,还是其他银行,都有中招,所有储户存款消失的原因都可以总结为“内外勾结”,但是每个出事银行,内鬼并不多,一般都是一个,最多两个;有的银行内鬼是高层,有的银行内鬼不过就是个普通业务员。那么在银行号称层层监管,道道防护的资金安全保障措施下,储户的钱,为什么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消失? 邱爱玉,1962年生,她是个怎样的女人?如何能在诸多银行“培养”内鬼,我们粗粗一算将近三四个亿的资金,她到底拿去干了什么?钱江晚报记者赶赴天台,在邱爱玉的老家展开调查。 这一个月以来,通过多方打听,钱江晚报记者可以大致勾勒出邱爱玉其人—— 邱爱玉,生于上世纪60年代初,脸盘稍大,肤色白净,个子高高的,一头短发,穿着比较时髦。如果不讲她的年纪,估计没有几个人能想到,她有两个儿子。 令人意外的是,即便是事发后的今天,在天台老家,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她。 就像天台一位企业家说的那样,天台不大,县内几个事业有成的,真正有实力的,彼此都很清楚的,但实在是没有听说过邱爱玉这么一号人物。 当钱江晚报记者告诉他,邱爱玉涉案上亿被抓,他并不是很意外。“这年头,资金链断裂的有多少?不会仅仅就这么一个邱爱玉吧?” 不过,在天台深入采访之后,钱江晚报记者还是了解到了关于邱爱玉的点点滴滴。 如同蒙着这个季节天台山里的冬日山雾,这个中年女人,多少还是显得神秘。 银行监控显示 邱爱玉 曾出现在案发现场 “我们天台在去年4月的时候,就出现了一起存款被骗的案子,事情发生在某家银行。骗到钱款的那个人姓施,当时就已经找不到了,而参与这起案件的,有银行里面的一个员工,姓赖的。事后我们调取了现场骗款的监控录像。除了姓施的姓赖的,在柜台外,还有另外一位女士。从录像上看,他们彼此之间显得很熟悉。”办案民警说。 事后查明,这位女士,就是邱爱玉。 最早侦查买通银行内部员工骗钱案的天台刑侦大队办案民警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邱爱玉这个人,他的第一印象也是:一个光鲜亮丽的成功女人。 “因为这段监控录像,我们找到了她问点情况。邱爱玉当时笑着说,她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骗人家的钱?她又不缺这个。”办案民警记得很清楚,当时邱爱玉是拍着胸脯说的,像是极有自信。 邱爱玉还抽烟。 就在不久前,赖某被天台警方找到了。 种种调查和线索都指向赖某和邱爱玉有过不少交集。 “在那段监控中,我们是无意中发现了邱爱玉,目前对于她和赖某到底涉案到什么程度,这需要进一步侦查。”办案民警表示。 “因为有储户发现自己的几百万存款不见了,便找到了天台这家银行。”办案民警说,这个案子涉及三四个储户,最多的达400多万。”天台警方接到报案是去年3月,其中姓施的那位,目前已经失联,所以办理这些手续的银行内部人员赖某成为了侦查重点。 办案民警还原整个过程后搞明白了,涉案嫌疑人号称有高利息回报,说服一些人(也就是类似杭州联合银行巨额存款失踪案件中的“银主”)到指定银行存款。 据钱报记者了解,类似这类案件,涉案嫌疑人把“银主”骗到银行之后,会先让“银主”输入密码,拉一张对账单出来。这一步,其实没什么实际作用,只是为了迷惑“银主”而已。随后的一步,才是关键:涉案嫌疑人已经先填写好了一张转账单,再假意告知“银主”要再次输入密码进行确认,或者是其它什么理由需要再次输入密码。等“银主”输入之后,其实是进行了转账程序,钱已经转进了涉案嫌疑人的账户里。 当然,如果银行内部人员是知情的,自然是不会提醒“银主”这是一笔转账业务,而且会尽速办理。 落户交通局集体户口 近来有好多人 来打听、找她 “邱爱玉住这儿吗?” 一周之前,钱报记者来到天台县赤城街道人民东路。按照查询所得,这里是邱爱玉的户籍地所在。 “没有这个人,但经常有她的信寄过来的,以前的长时间没人来取,都已经退回去了,你们看,这里又有一封了。”已是晚饭时分,值守传达室的大伯正在吃饭,他指了指办公桌。 这是一封银行寄过来的催款函。 显然,邱爱玉已经长久不住在这里了。 这个地址是天台交通部门下的一个老宿舍区,看得出,建筑已老。 也许是时间太久了,这里住的大都是新来的租客,一下子要找到邱爱玉的老邻居也非常困难。几经周折,钱报记者联系到了与邱爱玉同一集体户口的几位,其中有一位郑姓男子。 郑先生说,近来已经有许多人来找他,都是来打听邱爱玉的,但自己并不认识邱爱玉。“当年的集体户口,我一直没迁出,于是和邱爱玉的户口挂在一起。” 那么,既然邱爱玉的户口在当地交通部门下的宿舍区,那她与交通部门的关系便非同寻常了。 有共事过的人只是简单说起,之前邱爱玉只不过是个临时工,后来调到交通局里开车。 于是,钱报记者又找到了天台县交通局。 “印象最深的是她后来的生意合作人,曾经是局里的一位领导,因为做了一些实事,在当地名声不小。十年前提前办退休后开了厂,十年前的事了,听说企业情况也一般,关注他们的人不多。”一名在交通局工作多年的老员工说,那个退休老领导之后很少来局里,哪怕是单位组织的老员工活动也很少参加,以至于现在许多干部职工都不认识他了。 至于邱爱玉,知道的则更少。 不过,可以了解到,两者合作的是涂料和交通设施方面的生意,公司名叫“新帅邦”。 她常年不在天台 融来的那么多钱 都去了哪里 “新帅邦”公司位于天台高新技术产业园区,厂房显得非常普通,一楼的厂区里堆着许多涂料罐子。 在这里,钱报记者又发现了邱爱玉的一些过去。 “邱爱玉在这办过公?” “是啊,对面曾经是她的办公室,但她好些时候不来了,这里也包给了其他人。” 在厂区里,钱报记者遇到了一位员工,她对邱爱玉的近况显然没有多少了解。 从厂里的情况看,也就是做些交通标志标识以及公路用涂料等等,单凭这些实在想不出邱爱玉要那么多钱有何用处。 “融资那么多钱,用到哪里去了呢?” 钱报记者曾经从杭州的办案民警得到过一个答案,那是邱爱玉自己说的,她说融来的钱是为了她的专利申请,也就是一种新型的沥青路面改良剂。 因为一直来经营的项目和交通有关系,邱爱玉和她的合作人确实很有可能在几年前就开始研制沥青路面改良剂。 这的确是一种新技术,以前常规使用的沥青路面,只要一到下雨天或者气温升高就易裂开,汽车碾压多了之后,就会使路面产生一个个的大洞。 邱爱玉他们研究的这种改良剂,就可以大大缓解这种问题。 也许是他们实力有限,最早的研究缺乏资金,于是便从亲戚和朋友那里融资,甚至后来还借了高利贷,渐渐的这个洞就变大了。 前几年开始“弄”钱 八只缸七只盖 后来就盖不过来了 “由于利息非常高,到了后面八只缸七只盖,盖不过来了,此时她资金的缺口已经不是专利能替她补回来的了,所以她才需要钱,很多很多钱。据我所知,邱爱玉常年不住在天台,都跑在外面,所以她在天台没什么名气。”天台当地一位知情企业家如是说。 “到了后期,邱爱玉融资上亿,其实自己拿到的只有一半左右,而这一半付利息都不太够了。”办案民警说。 “邱爱玉‘弄’钱从前年就开始了,她的朋友中,少的借几万几十万,多的上千万。”民警说,为了支付利息,邱便不断地借钱,其实最早借钱的人,利息可能都超过本金了。
“这个沥青专利确实不错,但专利究竟值多少钱,要让市场来决定,我们公司经过一年的运作,正在起步。”这一次,钱报记者在天台又找到了这个新专利已经初步投产的新公司。 这家新公司的负责人说,他们这个公司有四五个股东组成,其中并没有邱爱玉。 邱爱玉曾经的合作者,只是拿了专利来入了股,占的比例也不算大。 “我见过邱爱玉两次,和她并不熟悉,也是因为她曾经的合作者才认识的。” 这位负责人表示,公司每个股东的投资额也就两千万左右。 如果邱爱玉融了那么多资金,都用在这个专利的推广上,那也用不上他们这些新股东来投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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