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学生会民主选举六十年 “死”在80年代(图)

李振国

学生会民主选举
　　学生会，据说应该是学生的自治组织。但如今学生会俨然成为在上级领导下管理学生的官僚部门，学生会干部的选任也基本由上级决定，与多数普通学生无关。正因为如此，学生会虽然权能强大，但极少能代表学生利益。
　　六十年来，不断有人呼吁和尝试实践民主选举学生会干部，希望学生会能真正成为学生利益的代表者。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这些努力都如昙花一现，最终也未能促成学生会体制的根本改革。
　　北大学生呼吁学生会民主选举被打成右派
　　

　　“反右”运动前知识分子向党提意见
　　建国后，为加强对学生的管理，新政权要求原本由学生自治的学生会接受党委和团委领导，并从上到下建立起了一整套学生会体系，将从全国学联、省学联、市学联到校学生会、系学生会、班委会的任何一级学生会都纳入其中。特别是在学生会干部的选任方面，虽然号称由民主选举产生，但从候选人提名、选举方式到选举结果都由上级管理部门掌控，学生会的日常运行也受到上级部门的严格管理，这就导致了学生会逐渐官僚化，学生干部唯上是从，与学生利益脱节。
　　学生会的这种存在状态引起了在校学生的不满，50年代中期，很多学校的学生都开始质疑学生会的地位和作用，强烈要求在学生会中实现民主、自治的权力。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北京大学生物系学生蒋兴仁。1957年，他发表了《论现行选举方式的不民主和民主方式的实行》一文，对当时学生会选举乃至人大代表选举过程中普遍存在的不民主现象进行了批评，希望从北大开始尝试民主选举学生会，使其能真正代表学生利益。
　
　首先，他认为当时的选举过程存在以下弊端：
　　●目前选举方式是党团提名介绍个人优缺点，投票选代表，再用同样方式选举领导机构，没有竞选活动，不说明被选人怎样工作……就是不民主，理由如下：
　　（一）提名：提几个选几个，虽说可以选其它的人，但没有竞选，不知另选何人，几个人想另选某人，也等于废票。
　　（二）提名时是介绍候选人人品，如工作积极、思想进步、作风正派、联系群众等，不介绍他将怎样工作，百分之百的通过，表面上是人民作主，实际上把主权让给他去独裁，选举实际上成为人民出卖主权的手续。
　　（三）这种选举产生的领导，其工作合乎人民需要也是自然的偶合，产生“三害”确是必然的结果。
　　（四）选模范式的选举可能选出有德、无才和不愿工作的人，把工作搞糟。
　　（五）这样选举产生的机构的工作不易得到选民的了解，提意见也不知多数少数，采不采纳，怎样采纳，由领导个人决定，根本不一定代表大多数人的意志。名义上的主人，选举者根本无法干预工作的进行，实际处于被支配的地位。 （蒋兴仁《论现行选举方式的不民主和民主方式的实行——要求民主选举学生会》选自《原上草——记忆中的反右派运动》，经济日报出版社，1998年）
　　那么，怎么样才能真正体现民意，符合民主程序的选举呢？蒋兴仁认为：
　　● （一）选举前有竞选——由候选人向选民介绍他被选后的工作原则和实现此原则之初步计划——总称施政方针（至于作风正派，工作积极等可介绍也可不介绍），说明其好处缺点。由另外人批评其错误，经过充分宣传讨论和修正后，再开始选举。如只有一个候选人，没有与他竞选的人，也这么进行工作，也要充分讨论，这样选举才是选原则，选计划，不是选模范人品，才是选民意志的执行者，才是选民自己当家作主，不是另外找一个主人。
　　（二）选举后被选人必须向选民报告工作计划执行情况，困难，缺点和对当前重大问题处理方法，举行辩论会及讨论会，在原计划未执行和有新问题解决方法不令人满意时要投信任票，罢免改选。
　　（1）选举充分体现人民当家作主，选民是选自己的意志，不是选某人的人品。
　　（2）保证工作，代表人民意志不是代表个人意志，不产生独裁和严重的官僚主义。
　　（3）保证选得其人。不称职不愿工作的人，不敢竞选也提不出代表人民的施政方针（的人），也不会选上。 （蒋兴仁《论现行选举方式的不民主和民主方式的实行——要求民主选举学生会》选自《原上草——记忆中的反右派运动》，经济日报出版社，1998年）
　　在讲清楚当时选举存在的问题和如何选举才符合民主后，蒋兴仁呼吁应该“在北大试验民主选举学生会，然后推广到各高等学校学生会”，他甚至认为校园民主选举可以成为实现国家民主选举的实验场和典范。他进一步提出了在北大实验民主选举学生会的具体步骤：
　　1、马上确定学生会任务，宣布具体选举法。
　　2、在本学期开始，候选人提名，提出初步竞选纲领，收集同学对学生会的希望和意见，进行初步的宣传和组织活动。
　　3、在放假前正式确定候选人名单，各提出完整的竞选纲领（工作原则和初步计划），利用各种形式正式展开宣传活动。
　　4、下学期初步进行选举。
　　5、建立民主学生会。（蒋兴仁《论现行选举方式的不民主和民主方式的实行——要求民主选举学生会》选自《原上草——记忆中的反右派运动》，经济日报出版社，1998年）
　　然而，民主选举学生会的呼声还未得到回应，反“右派”的政治浪潮扑面而来。蒋兴仁等所提倡的学生会民主选举被视为攻击国家的选举制度和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蒋兴仁本人也被划成了“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开始接受批判和改造。经过一系列政治运动后，学生对学生会更加没有发言权，学生会已完全演变为党政管理学生的手段。
　
　80年代学生会民主选举尝试终告失败
　　
　　80年代的大学生
　　文革期间，学校陷入混乱状态，甚至停止招生，学生会也不复存在，更谈不上民主选举了。随着1977年恢复高考，学生会也按照50年代的制度体系重新建立起来。同时，伴随着79年选举法修改引发全国大学生竞选人大代表的热潮，校园中的民主活动蓬勃发展，许多大学都开始尝试改革学生会选举制度，民主选举学生会干部。
　　喻希来在《北京高校竞选运动》中记述了1980年清华大学竞选校学生会主席的情形，可以看出当时大学生在尝试民主选举学生会方面做出过不少努力：
　　● 1980年清华大学的竞选运动有一个特点，就是人民代表竞选和校学生会主席竞选是并行的，而且后者的受关注程度还超过了前者。10月29日晚，电七赵国杰、物七吴潮光利用一次讲座开始之前的机会，宣布竞选学生会主席。11月5日，热八30名同学贴出文章，要求采用竞选方式选举学生会主席，得到许多同学的响应，几天之内，同学们为争取竞选方式贴出了许多文章。于是，学生会决定由学生代表大会确定选举办法。189名代表在学生代表大会的表决中以119票通过了组阁制（即实行同时选举主席和由他挑选的二至四名副主席，然后由主席挑选各部部长，并同时由各系的各年级选派一人组成常务代表会议的常代会制），以150票通过了直接选举办法。两名主要的学生会主席候选人是物七的林炎志和汽化的张克。前者是原中共中央党校校长、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林枫的儿子，后者是上一届学生会副主席，而且是实际上的主要负责人。12日投票，林炎志以3162票对张克1330票的多数，当选为学生会主席。（喻希来《北京高校竞选运动》）
　　由上可知，在清华大学学生会主席的选举虽然仍然只停留在学校一级，但已经将1957年蒋兴仁所提的真正民主选举所必须具备的差额竞选和直选付诸实践，这在当时的环境中算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随着学生民主意识的增强和民主热情的提升，很多大学也逐渐开始了学校班级等基层学生干部的民主选举，比如1985年华中理工就对之前干部选举的提名和选举方式进行改革，尝试民主选举学生干部：
　　● 1985年5月，船舶系打破以前学生干部由辅导员提候选人，同学投票等额或差额选举的办法，改由同学们自己无记名投票（不提供候选人名单）的方式，让大家自由选出自己满意的学生干部。（陈莉《中国大学生组织发展研究》）
　　80年代不仅在选举层面对学生会进行改革，为了保证学生会能真正代表学生利益，高校还尝试对学生会的工作进行民主监督，仍以华中理工为例：
　　● 87级船舶系学生会新设了“议长”一职，对系学生会主席团起监督作用，并在每个班设三名议员，对班委工作起民主监督作用。
　　● 电力系86级部分班级组成班务委员会，协助班委会、团支部开展工作，并对学生干部进行考核，竞争上岗。（陈莉《中国大学生组织发展研究》）
　　这些民主实践能够促使学生会更好的代表学生利益，进而通过学生会推动了学校管理民主化。比如通过学生会与学校管理部门进行沟通，促使学校从1988年3月起开始录用学生进入学校管理部门，加强校方与学生的对话，为学生争取利益（陈莉《中国大学生组织发展研究》）。
　　除上述学校的努力之外，全国很多高校都曾进行过学生会民主选举的尝试，深圳大学在罗启征校长的带领下同时进行了校学生会主席和校团委书记的直选。北京大学也进行了声势浩大的学生会主席选举……
　　尽管当时学生会的总体来说仍然是直线性、高度封闭的，但在各个学校都开始尝试自下而上的民主选举，当时校园中的民主氛围的确远非今日可比。
　　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这些民主选举和民主监督的探索都没能保留下来，更未能促成学生会制度的根本变革，从九十年代初开始，学生会重新回归封闭的官僚化状态。
　　六十年来，学生会民主选举改革的呼吁和尝试一再失败，今日的学生会依然是死水一潭，不知何时才能破冰……

徐兴广

六十年来，学生会民主选举改革的呼吁和尝试一再失败，今日的学生会依然是死水一潭，不知何时才能破冰……